夫清雅之美,著乎形质,察之寡失。形色外著,故可得而察之。失缪之由,恒在二尤。二尤之生,与物异列。是故非常人之所见。故尤妙之人,含精于内,外无饰姿。譬金水内明而不外朗,故冯唐白首屈于郎署。尤虚之人,硕言瑰姿,内实乖反。犹烛火外照,灰烬内暗,故主父偃辞丽,一岁四迁。而人之求奇,不可以精微测其玄机,明异希。其尤奇异,非精不察。或以貌少为不足,睹鬷蔑貌恶,便疑其浅陋。或以瑰姿为巨伟,见江充貌丽,便谓其巨伟。或以直露为虚华,以其款尽,疑无厚实。或以巧饰为真实。巧言如流,悦而睹之。是以早拔多误,不如顺次。或以甘罗为早成而用之于早岁或误,复欲顺次也。夫顺次常度也。苟不察其实,亦焉往而不失?征质不明不能识奇,故使顺次亦不能得。故遗贤而贤有济,则恨在不早拔。故郑伯谢之于烛武。拔奇而奇有败,则患在不素别。故光武悔之于朱浮。任意而独缪,则悔在不广问。秦穆不从蹇叔,虽追誓而无及。广问而误己,则怨己不自信。隗嚣心存于汉,而为王元所误。是以骥子发足,众士乃误。韩信立功,淮阴乃震。夫岂恶奇而好疑哉!乃尤物不世见,而奇逸美异也。故非常人之所识也。是以张良体弱,而精强为众智之隽也。不以质弱而伤于智。荆叔色平,而神勇为众勇之杰也。不以色和而伤于勇。然则隽杰者,众人之尤也。奇逸过于众人,故众人不能及。圣人者,众尤之尤也。通达过于众奇,故众奇不能逮。其尤弥出者,其道弥远。非天下之至精,其孰能与于此。故一国之隽,于州为辈,未得为第也。郡国之所隽异比于州郡,未及其第目。一州之第,于天下为椳。州郡之所第目以比天下之隽,椳而不可及。椳,一回反,枢也。天下之椳,世有优劣。英人不世继,是以伊、召、管、晏应运乃出。是故众人之所贵,各贵其出己之尤,智材胜己则以为贵。而不贵尤之所尤。尤之尤者,非众人之所识。是故众人之明,能知辈士之数,众人明者,粗知郡国出辈之士而已。而不能知第目之度。乃未识郡国品第之隽。辈士之明,能知第目之度,出辈明者,粗知郡国第目之良。不能识出尤之良也。未识出尤奇异之理。出尤之人,能知圣人之教,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。不能究之入室之奥也。如有所立卓尔,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。由是论之,人物之理,妙不可得而穷已。为当拟诸形容,象其物宜,观其会通,举其一隅而已。
由:原因。《左传·襄公二十三年》:“有臧武仲之知,而不容于鲁国,抑有由也,作不顺而施不恕也。”
与物异列:与一般人不同。
冯唐白首屈于郎署:冯唐,西汉人,文帝时任郎中署长。当文帝感慨没有廉颇、李牧那样的将领抗击匈奴时,冯唐当面批评文帝执法太严,赏罚不当,虽有廉颇、李牧也不能用,并为被罢官的云中守魏尚鸣冤叫屈。文帝接受其批评,并任命他为车骑都尉。冯唐一生历文、景、武三帝,一直做郎中类的小官,当武帝将要重用他的时候,冯唐已经九十多岁,不能为官了。
硕言瑰姿:言语夸大姿态瑰伟。
主父偃辞丽,一岁四迁:主父偃,西汉齐国人,复姓主父,善《周易》、《春秋》,通百家之言。家贫,乃游说于燕、赵、中山等地,不得志。武帝元光元年,乃西入长安,上书于朝廷。所言九事,八事为律令,一事为谏伐匈奴。上书奏上之后,武帝召见,大有相见恨晚之意,任之为郎中,又拜其为谒者。一年之中四次升迁。
明异希:明识他的奇异独特。
鬷(zōnɡ)蔑:春秋时郑国人,相貌丑陋。《左传·昭公二十八年》载:叔向到郑国去,鬷蔑貌丑,但想见叔向,便装扮成仆人,立于堂下。叔向正要饮酒,鬷蔑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,叔向听后说:‘说话的一定是鬷蔑。’走下堂来,拉着他的手走上堂来,说:“你对王室贡献很大,所以我提举你,你要努力啊!”
江充:江充本名江齐,是赵国邯郸人。他的妹妹家给了赵王太子刘丹,所以江齐成为赵王刘彭祖的座上宾。后来,太子刘丹怀疑江齐把自己的阴私报告给赵王,便派人逮捕他。江齐闻讯逃跑,来到长安,改名江充。他向朝廷揭发赵国太子刘丹生活糜烂,破坏伦理,与郡国不守法纪之徒勾结破坏社会治安等罪行,得到武帝召见。史载他为人魁岸,容貌甚壮。武帝望见而异之,对左右:“燕赵固多奇士。”深受武帝重用。后江充见武帝年老多病,恐其百年之后继位的太子于己不利,便诬告太子行巫蛊之事。太子恐惧,起兵自保,兵败被杀。后武帝发现太子冤枉,乃灭江充宗族。